杨淙痛呼一声，索院门外的柿子树帮他缓冲了一下，没有摔坏子。

        张老先生花白的胡须一翘一翘的，用手指捻了捻之后，用一副心知肚明的眼神看向他，说：“唉，我也给你放几天假，书阁这几天就不用你来帮忙了，去找杨衎吧——”

        下车时杨清樽一步三回，对母亲很是不舍。师怀陵知，杨夫人给予杨清樽的关怀足以让他面对很多世俗的艰难，杨清樽之所以恋恋不舍，不是因为母子二人聚少离多，而是杨夫人的近年来一直都不大好。

        “家中的几位叔伯不同意，公子就自发去跪了祠堂，说是母亲不醒来之前不回去，几位叔伯生了气，吩咐厨房不给公子东西吃，连带着看我们也看得紧，这几天都是我偷偷去外面带回来。”

        杨夫人见状伸手拍杨清樽，让他别闹了，杨清樽这才放过了师怀陵的耳朵，乖乖坐回位置上和他一块吃点心。

        河中杨氏在远离了长安后朝中愈发没有话语权了，仅靠着主脉的弘农留几分薄面。杨家的人非让杨清樽在今年去，想来是已经在长安那边费心打点过了，师怀陵没记错的话，年初那会儿杨家将一个年纪尚轻的女儿送去了长安某个大世家的续弦。

        师怀陵算着杨家离书院的路程，等到了最后的期限也没见杨清樽回来，连带着自己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什么……”原本听闻杨夫人过来了的喜悦有随着杨淙这句话一扫而空，连带着平常不怎么把感情放在心上的师怀陵也觉得心里一下子空了一块。

        “没有。”师怀陵下意识反驳。

        杨淙越说声音越难受，连带着眼眶中都隐约蓄起来泪来。

        “杨衎多日未回，书院遣我来问问是否出了什么事。”师怀陵答，然而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只听杨淙抹了把脸，接着说：“索前几天孙药王路过扬州，给夫人扎了针，算是暂时过来了。但他老人家对着夫人的症状也是摇，说夫人这是先天的不足，又日夜劳累才亏了子，这不是能治的病，而是一个填不上的……”

        他上下打量了两眼狼狈的杨淙，：“看你不走自家大门跑去翻墙的样子，是出什么事了吗？杨衎呢，他怎么样了？”

        “他被罚跪了？”师怀陵皱眉。

        他心下了然，对着杨淙说：“你先

        杨夫人养孩子从不在吃穿住行上亏待杨清樽，但是也不惯他。许是杨夫人有意为之，杨清樽自被送来书院起，就没有什么世家子弟的特权，吃的穿的，包括住的宿舍都是同其他学子一模一样。

        这次也一样，杨夫人来接杨清樽，也不过是亲自送他一程，将他送到书院安排的客栈之后车就停了下来。

        师怀陵辨别出声音的来源是杨淙，这才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上前去看。他将杨淙扶了起来，问他什么要翻墙。

        耳畔传来杨清樽得逞的笑声，碍于杨夫人在场，师怀陵不好发作，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气，甚至还被杨清樽欺负般了耳垂。

        杨夫人抱恙但又牵挂孩子，亲自来接的一路上都在用帕子掩嘴，时不时会捂着心口皱眉。

        杨淙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喃喃：“药王说夫人多半只能活一年了——”

        “啊、多谢。”杨淙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起才发现是师怀陵“师、师公子，你怎么来了？”

        师怀陵垂下眸子，拍了拍杨淙的肩，不发一言。

        彼时杨清樽接到家中长辈发来的一封急书，几乎没等下学就匆匆忙忙赶回去了。

        期间一些很轻微的咳声，杨清樽听见了。然而师怀陵从前听对方说起过，杨夫人的病治不好了……

        “我们公子也是因此和家里几位叔伯大吵了一架”杨淙抹了抹忍不住出来的眼泪“他说他今年不考秋闱了，先留下来照顾夫人，功名什么时候都可以拿，但是夫人却时日无多了。”

        “是公子自己要跪的，因为夫人快不行了，这次回杨家本就是族里让公子见夫人最后一面，也准备准备后事……”

        师怀陵闻言一愣，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杨衎现在怕是很难过吧，可是他为什么要去祠堂跪着呢？

        生老病死，人各有命。

        杨淙苦笑：“公子如今还在祠堂那跪着呢……”

        “嘶——”

        在师怀陵第三次对张老先生的呼唤恍若未闻后，张老先生叹了口气，对着师怀陵：“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在等杨衎吧？”

        于是在杨淙掉下来之前，师怀陵就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开了。

        师怀陵按下翻卷起来的纸张，终究是没有拒绝。

点红。

        杨淙翻墙的动作十分生疏，没敢睁眼看底下就破罐子破摔般从墙上了下来。本来他掉下来的位置是要砸到师怀陵的，但是师怀陵心眼多，长着一双眼睛看前路的空当还能连带着警惕后面的。

        然而等他赶到杨家的时候，却和翻墙出来的杨淙撞了个正着。

        师怀陵望着杨夫人强撑了一路的病躯，想起在一个月前她差点撒手人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