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底气不足地嗯了声，她又笑起来，烟雾随着笑声出，老相识了，就算她说既往不咎，他信吗，只是手上有些要紧事，顾不上他们罢了

        话已至此，寒暄应该告终了，但她仍站着不动，来往的病人和家属在他们侧穿行，她低声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但他们现在…好像也有棘手的事情，她透过白雾凝视他手里的报告，封上的神经科三个黑字尤为刺眼，刚才就看见了，要么也不会找他细聊，她默默盯着，烟一口一口地过肺，忽然明白了什么，心口也跟着发紧，好像进去的不是烟，是毒气

        起了阵风，从狭窄的通风口灌入，那风不小，卷着雨后的气味，扑得百叶哗哗响，陆崇被问得无躲藏，只好将检查报告递进她手里

”多种因素使然，陆崇有点局促，手本来拿一份检查报告，现在越抓越紧，那纸都皱了

        她把半截烟叼在嘴里，快速翻开报告，一目十行浏览一遍，才惊觉自己不备这么强的承受能力，心脏好像停几秒钟，全血直往大脑冲，强装的冷漠一瞬间粉碎

        那烟还在燃烧，扑朔的烟冷不丁熏了江娴的眼，她连忙吐出，低又酸又的眼睛，无意中摸到，她的心更沉重，像压着千斤重担“脑外伤是怎么来的”

        她告诫自己就当笑话听，再讥笑两声更好，可她连话音都僵了“那东星怎么办，出了这种事，必然军心涣散，就怕有人图谋不轨趁火打劫”

        她装出事不关己看热闹的语气“你怎么还查这个，压力太大？”

        “所以我和阿麟千方百计地试图帮他找回记忆，但完全没用，不是医疗手段，还是故地重游讲以前的事都徒劳，说起来都好笑，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打拳打架的招数却没忘，医生说是因为常年累月造成的肌肉记忆”

        她的变化却翻天覆地，夜泊秦淮在香港落地生，她也拥有了独属自己的天地与名号，刚才陆崇匆忙改口，喊她江老板，喊得陌生，不自然，她听着也别扭，从他嘴里说出，太新鲜了，从前梦都不敢想

        “乌鸦好像不认识我了”她云淡风轻抛出一句，那承载太多心事的烟抽完了，她扔在脚下踩灭，紧跟着再点一，补充说前几天游轮宴会，他救了我一命，但他竟然没认出我，他把我当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太蹊跷了，我说不疑惑那是假的，小陆，以前我在东星时待你不薄，你不该糊弄我

        由严重脑外伤导致的质遗忘

        “车祸，我们被人算计了，那天大施工，我们只能绕行走小路，没成想一辆货车逆行撞上我们的车，乌鸦哥受伤，当场不省人事，还好抢救及时，保住了命，但他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认识我，不认识阿麟，连他自己都不认识”陆崇凝重地讲述，越讲越垂丧气，又表情痛苦说我都不敢回想那段时间，东星的天都要塌了，他却坚信自己不是一帮之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好人，什么社团，什么黑，都跟他没关系

        他失忆了

        他不是装的

        这是个不该问的问题，也是个令陆崇更加手足无措的难题，僵持少顷，他打虎眼说对，最近烦心事比较多，总睡不好觉，所以我…”

        她将报告回给陆崇，面无表情肩而过“你们最好治好他，否则东星就不攻自破了，就算我懒得动手，香港上的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若某天东星社土崩瓦解，他死无葬之地，我想我会很欣”

        陆崇僵地答应，随她走进僻静的楼梯间，她背靠墙点上一烟，想起他也抽，便递一给他，这可难为死他了，思想挣扎后还是接了，点火时手抖了两下

        双方陷入死寂，她仿佛听见烟叶燃烧的声音，以及他揣揣不安的心，至于吗，她忍不住笑“你比以前还怕我，因为你知我记仇，而且我现在有权有势了，你怕我不分青红皂白对你下毒手”

        江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四年前离开香港，再没见过这个以前抬不见低见的人，今天偶遇，恍若隔世，他还是老样子，白净，清瘦，面对她总是小心翼翼的

        在台湾争斗好几年，回香港又几乎整顿黑，江娴也练就了一套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一刻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憋不住脸上泛的白，竟是这样，该如何评价，罪有应得，还是老天爷下手太狠

        江娴沉默听着，心底某隐约动，但绝不是心疼，她也不允许自己心疼，这么一想，游轮上的事就解释得通了，还是那句话，感谢他救命之恩，但远远不至于原谅，他在她上造的孽罄竹难书，死都偿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