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想起卫队里的传闻，心一横，咬牙叫住虞岚，壮起狗胆问他，虞都尉怎么不成亲？我与您同年，都得赶在本命年前把事办了，还是中都没有不宜结亲这说法？

        眼见大好年华要付诸东，好在这些年他也不曾对何人上心，莺心下藉，本本分分每月两日来他房中请安。

        莺样貌算不得好，胜在子温顺家世清白，又在里受过调教，不输秦楼楚馆里美名在外的花魁牌。

        公子若是倦了，还请务必直言，莺万万没有脸赖着不走，可若公子肯分半点情意，莺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好。

        他没把李景的话放在心上，照例先去给虞相问安。时间赶得早，灰衣门客正躬告退，轻轻掩上门扉，抬看见阶下的青年顿时口一梗，连微沉的背也不由自主直几分。

        可他的眼神不为所动，一如既往地宛若一潭死水。

        美人一番剖心自白，不可谓不动人，她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仰望虞岚，渴求得到一丝回应。

        又是长久的一段无言，过了约莫一炷香，里间迟迟传来冷淡的声音。莺膝盖跪得通红，

        事传出话说今夜不见，他早习以为常，走之前多问一句，那人是谁？不过也是说给风听，和这些无用的规矩一样，都是给别人看的。

        走路都不稳，素手撩开刺金帷幔，接过虞岚手中的绒布替他绞干发，再拿犀角梳子篦顺。一切妥当后，那双无辜的黑瞳氲起一层雾气，婉在脚踏上，把脸靠在他膝前。她被寒风得瑟瑟，模样十分可怜惹人疼惜，哽，

        虞岚目不斜视，似是没注意他的异样，肩上挎着包袱，左手提刀，目光笔直地凝在书房的匾额上，肩而过时也没移开半寸。

        虞岚事一丝不苟态度冷，私下里曾惹得不少同僚怨愤，李景本以为要费些口，谁想这么干脆地答应，反令他有些词穷。

        她破涕为笑。然而下一刻，左手猛然收紧力度，修剪平的指尖大力扣住她的往后压，指勒紧发，得她不得不抻直脖子，艰难地向下翻着眼睛，眼泪鼻涕倒，止不住地咳嗽。

        说的是想和他换值，赶在年前回家成亲。

        她看见那疏离苍白的公子倒映在墙上被昏黄烛火点亮的影子，好似他眼中的深潭一跃而出，化作一团不为人知的倒影。

        羞红脸挠挠鬓角，点哈腰，我、我给您捎特产，我们那里的果子又脆又甜谢虞都尉，谢

        公、公子咳咳

        可惜你是皇后送来的人，没这个福分。

        事不语，躬作揖代替回答。

        就在她以为要被拗断时，虞岚松了手，任她向后倒落在地上捂着脖子干呕。

        她咬牙忍受寒意，伏低姿，两只藕臂刻意挤出口的雪，仍唤不回他多余的注目，

        他把刀放置归位，又推开窗，毫不在意深冬的冷风灌进屋，得莺一哆嗦。

        窗外涌进一阵风，得帘帷轻舞，烛影绰约。莺感到一只手落在发，五指叉进发间，冰凉的手指捻着。

        她在相府的地位有些尴尬，虞岚自幼衣食起居不假外人伺候，院落里统共不过五人，各司其职，本没她插手的地方。更是面冷心冷，即便芳心暗许多年也打动不了他分毫，甚至在那事儿上也不如寻常男子热衷，冷淡到外间传闻他不好女色，虞相才下令每月初一十五让她留宿，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虞岚摆摆手，带些喜饼就行。

        虞岚进屋闻见幽幽香气，被角落的银丝碳烘得满室旖旎。隔间的水墨屏风后旋出薄衾妖娆的躯，委顿地，从领口出一抹鹅黄和大片凝脂。

        今日是十五？

..实在是没法子，三年未归家，不能尽孝膝前，还要劳烦父母心已是羞愧，而且而且转过年我就二十四了，再不娶妻，还得耽误一年

        死很容易。

        论出能力，京畿卫、中都各府衙里挂职的世家子弟无人越得过虞岚；论样貌，据说当年他巡至城东，花娘伶人倚满阑干，纷纷从袖中洒下花，只盼他的坐骑踏出一路芬芳。这样好的公子，未闻两小无猜，也没有红颜知己，他仿佛和眼前陈旧的府邸一起落灰，守着孤高的门楣，一眼望得尽深深庭院。

        不过两句话，李景对他的畏惧一扫而空，落后半步有一搭没一搭地套近乎，大多是他说，虞岚点个，等走到相国府，统共也没从那张嘴里蹦出十个字。

        ...是。

        直到耳边脚步声渐远，他才敛回神，在脑中细细比对那人的样貌。

        虞家常年只有两位主子，相国极看重名声，不肯在清廉一事上落人口，家仆大多是老人和家生子，年轻女子除了绣娘就只有一位侍奉虞岚的婢子，唤作莺，是几年前虞后送出教导他晓事的。

        意料之中的没有答案。

        莺挣扎着用手推在他小腹上，几乎要不过气。

        他转过，口中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姚、子、培。

        虞岚大步踏进门，发须皆白的事费力地合上掉漆的厚重门板，轰地一声，把鲜活的人间拒之门外。